本期特别策划从“莼鲈之思”的典故开始，西晋有位大司马东曹掾张翰，吴江人，在离家三千里的异地做官，每当秋风起，他就想到家乡的鲈鱼，为了品尝家乡的鲈鱼，他竟弃官返回故里吴江，并作《思吴江歌》：“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由此可见吴江鲈文化发展由来已久，但现今的鲈鱼养殖与千年前的鲈鱼养殖方式已大相径庭。据最新发布的《中国渔业统计年鉴2019》显示，2018年我国加州鲈产量达43.21万吨，集中于广东珠三角、江浙皖、贵川等地，近年湖北、湖南、河南地区也逐渐形成规模，其中广东占全国养殖产量的59.81%，江浙皖以浙江湖州、江苏吴江为主，浙江占11.79%，江苏占9.19%。2017年江苏加州鲈的养殖产量3.647万吨，2018年达3.9714万吨，同比增长了8.89%。我们历时3个月前往苏州、南京等加州鲈主产区调研，着重深入剖析江苏地区加州鲈全产业链的情况，包括江苏典型区域的养殖现状、现有苗种的种质资源及苗种繁育技术、养殖面临的瓶颈及解决方案、未来加州鲈的发展方向及绿色养殖模式的转型升级等方面。
一、江苏地区加州鲈养殖、销售概况
经过多年养殖发展，加州鲈产量快速增长，已成为国内重要的淡水养殖品种，随着产业变迁与消费升级，加州鲈被业界称为“第五大家鱼”。江苏地区加州鲈养殖主要集中在苏州市吴江区以及南京市高淳区和溧水区等地，以池塘养殖为主，在江苏现代渔业经济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为了更深入了解江苏地区加州鲈的养殖现状，科学养鱼杂志社采访了江苏省渔业技术推广中心副主任陈焕根研究员、苏州市水产技术推广站站长张茂友研究员、南京市水产科学研究所所长周国勤研究员。
1.江苏加州鲈养殖总体概况
江苏省加州鲈养殖面积10万亩左右，苏州和南京是两个最重点的养殖区域，此外苏北盐城也有少量养殖。全省有四五家较大的育苗场，苗种完全有能力自给自足，但是由于气温原因，江苏省出苗时间较广东晚，因此很多小型苗场出售的苗种是从广东购入强化标粗的，这一部分苗也占了很大比例。目前池塘主养加州鲈每亩塘产量可以达到750～1500千克，流水槽养殖、工厂化养殖，蟹塘套养都是很好的加州鲈养殖模式，今年加州鲈价格在18～40元/千克波动，市场价格的稳定性较差。
陈焕根研究员认为加州鲈养殖潜力较大。根据这几年的鱼情分析发现，由于消费群体、消费理念的变化，人们的消费习惯在变化。有前景的鱼类一定具有小型化、优质化、易加工的特点，未来加州鲈的市场容量会越来越大，很有发展潜力，具体分析如下：一是现在的家庭结构以小家庭为主，讲求食品的丰富化，一条大型的鱼类一顿吃不完，而加州鲈的规格一般在0.5千克左右，这种上市规格较大型鱼类更加适合于目前的大众家庭需求。二是传统的鲫鱼等有鳞有刺的鱼类加工难度较大，相比之下没有肌间刺的加州鲈更加有优势。三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更加倾向于高品质的鱼类。
2.苏州吴江加州鲈养殖现状
吴江地区主要以精养为主，2019年年中报表的统计数据中加州鲈养殖面积34632亩，养殖面积有一定程度的缩小。加州鲈平均亩产量1000千克左右，老口塘成本26元/千克，新口塘成本18元/千克，平均亩效益10000元左右。
据张茂友站长介绍，加州鲈在苏州地区已有31年的养殖历史，1988年由苏州水产研究所以及原吴江国营水产养殖场引进。2004年起加州鲈养殖规模开始不断扩张，特别是苏州吴江地区加州鲈网箱养殖面积扩张迅速。2009－2010年，因种质退化、养殖环境恶化、养殖密度过高和模式单一等问题，加州鲈病害愈演愈烈，出现了大面积的病害暴发。种质更新成为解决加州鲈病害的重要措施之一，于是在2011年通过与水科院珠江水产研究所合作，第一时间将“优鲈1号”引进到苏州，经过连续多年的推广，“优鲈1号”良种得到了广泛应用。从2018年起，苏州市水产技术推广站还通过组织发起加州鲈绿色养殖发展论坛以及在吴江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区围绕加州鲈亲本培育、大规格苗种培育、绿色养殖模式、休闲渔业等做了整体的产业规划。目前，加州鲈已发展成为苏州继河蟹、青虾后的第三大主导养殖品种，对致富渔农、产业增效和乡村振兴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3.南京高淳加州鲈养殖现状
据南京市水产科学研究所所长周国勤介绍，前几年，南京市加州鲈养殖主要集中在溧水区，养殖面积达1万多亩，高淳地区近年示范推广加州鲈生态养殖，面积近5000多亩，都是采用了“蟹鲈混养”生态型高效养殖模式。经过多年的对比试验，该模式提炼为南京市“蟹鲈混养百千万模式”，即每亩放养加州鲈大规格苗种800～1000尾、扣蟹400～600只，种草养鱼套养蟹，全程使用人工配合饲料，实现亩产河蟹成蟹50千克左右、加州鲈商品鱼500千克左右，养殖成本1万～1.3万元/亩，获得亩效益约1万元的加州鲈、河蟹双主养模式。
4.江苏各地区加州鲈商品鱼市场销售情况
据加州鲈流通商介绍，江苏地区的加州鲈在省内主要销往常州、无锡、江阴等地，省外主要销往北京、郑州、杭州等地。销往省外的主要是450克/尾以上的大规格精品加州鲈，价格高时，50%的加州鲈会销往省外。加州鲈商品鱼年交易量在100万千克左右，由于加州鲈价格会随季节变化，所以交易额较难估算。
加州鲈商品鱼价格在6－9月以及春节、“五一”“十一”等节假日较高，6－9月气温较高，加州鲈易发生病害，存塘量相对较少，而节假日加州鲈商品鱼市场需求高，因而价格较高。近年来，其他省份的鱼贩开始往江苏销售加州鲈，导致近年江苏省加州鲈商品鱼价格整体相对较低，而今年7月加州鲈价格却出现了陡然上涨，主要是存塘量较低引起的。
二、加州鲈苗种种质资源、繁育技术现状及问题
1.优良的种质资源匮乏，培育加州鲈新品种迫在眉睫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唐永凯副研究员、闻海波副研究员认为：优良的种质资源是育种的物质基础，没有好的种质来源也就谈不上新品种的选育，然而在现代育种取得显著成就的同时，生产上使用的品种有遗传基础日益贫乏的趋势。我国台湾省于20世纪70年代末将加州鲈从国外引进，大陆的加州鲈鱼苗最早于1983从台湾引进，将其培育成亲本，于1985年相继人工繁殖成功。在广东试养成功后，全国各地陆续开展了加州鲈的养殖。
经过多年的高速发展，加州鲈养殖面积不断扩大，而庞大的种苗市场却大多来源于小型家庭式苗场，市场准入门槛低，原种长期没有更新，苗种生产场家不按操作规程进行，导致种质退化严重、病害多发，特别是优良品种的缺失直接导致养殖效益下降，严重影响了加州鲈产业的持续健康发展。
虽然加州鲈有“优鲈1号”新品种，但经过多年的推广与示范养殖，在生产中也出现了种质退化现象，仍然面临着产量增长缓慢和不稳定、养殖区域分布不均、市场不规范、种源品牌培育滞后等现实问题。加州鲈“优鲈3号”新品种于2018年培育成功，但新品种数量仍偏少，良种覆盖率仍偏低，加州鲈优良品种的缺失已严重制约了我国加州鲈产业的健康发展，在这一新形势下，迫切需要建立加州鲈种质保存基地，培育加州鲈新品种，为推动江苏以及周边地区加州鲈养殖产业发展提供支撑。
2.江苏加州鲈鱼苗面临水花产量高但商品鱼产量低的现状
南京市水产科学研究所周国勤所长认为，现阶段加州鲈每年苗种繁殖的数量很多，但产出的商品鱼量不高，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传统养殖区大多数养殖户还习惯于放养水花，在驯化过程中成活率较低，有的驯化成活率甚至不到一成。集中进行规模化育苗和驯化，投放驯化好的大规格苗种，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第二个方面就是病害问题。加州鲈苗种期间病害主要以“熟身病”及“弹状病毒病”危害较大。“熟身病”是近年来导致加州鲈排塘率较高的主要原因，该病具体发病机理尚不明确，病鱼体内常常能检出多种致病细菌及病毒，但根据实际生产经验总结，水质条件较好、饵料充足的塘口发病率明显较低，“熟身病”还是主要依靠改善养殖环境、及时投喂优质饵料来进行防治。而单纯的“弹状病毒病”近年来比较少见，但由于其发病迅速、死亡率高，也不容忽略。
3.吴江地区常规加州鲈鱼苗在3－4月出苗，能够当年上市的比例只有20%
据苏州吴江区水产技术推广站站长周建忠介绍，吴江地区的加州鲈苗种之前主要由广东地区供应，从2011年开始，将“优鲈1号”从珠江水产研究所引进到了吴江，从那时起本地苗种就开始慢慢兴起，目前吴江的苗种供应主要以本地苗为主，苏州市区、吴江地区也有几家大型的加州鲈育苗场，小部分苗种由湖州地区引进。普通鱼种一般在11－12月开始从成鱼中挑选种鱼，“优鲈1号”直接从广东挑选优质成鱼作为亲本运输过来，12月天气转凉时将种鱼移至暖棚培育，在暖棚中育苗可以促进种鱼性成熟，鱼苗上市时间提早近一个月，一般在3月中下旬出苗，早上市的苗种价格较高。
加州鲈快速生长期在7、8、9、10月4个月，因此，3月的苗种与4月的苗种上市时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3月加州鲈苗种价格高，却受到大多数养殖户的欢迎，这种观念需要改变。此外，本地常规育苗一般在3－4月出苗，5月放养，加州鲈的养殖周期一般在1年左右，当年能够养成的加州鲈规格较小，能够上市的比例大概在20%，大部分的加州鲈需要越冬后在第二年上市。冬季低温加州鲈摄食减少，容易掉膘，对养殖生产会产生一定的影响，秋繁苗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这一问题，降低了养殖风险。秋繁将成鱼产卵时间推迟至7－8月，使加州鲈以鱼苗形态越冬，节省了加州鲈苗料，到第二年的常规育苗放苗的时间，秋繁苗已长成40尾/千克的大规格苗种，当年9月可以达到450克/尾以上规格，可以全部上市。
三、加州鲈商品鱼养殖模式的现状及面临的困惑
江苏加州鲈养殖产量及面积在不断扩大，各地区养殖模式也各有千秋，通过采访南京市水产科学研究所所长周国勤研究员、苏州市水产技术推广站站长张茂友研究员、吴江区水产技术推广站站长周建忠、走访江苏帅丰集团养殖基地总结了两地区的加州鲈养殖模式。
1.吴江地区的养殖模式
吴江地区加州鲈以精养为主，一般在5月底投苗，苗种规格为200尾/千克，投放密度为2000尾/亩，第一年上市利润大概在2～4元/千克，大部分到第二年4－5月开始上市。2013年起开始进行春季早繁技术，将养殖生产时间提前，实现成品加州鲈当年上市，这几年“优鲈1号”春季早繁苗种的产量已经可以完全满足当地的生产需求。2016－2017年开始尝试进行加州鲈秋繁，用秋冬季以及早春培育大规格加州鲈苗种，在3－4月将苗种提供给养殖户进行养殖，7－8月可以达到上市规格。
这几年加州鲈苗种虹彩病毒、大规格加州鲈诺卡氏病毒，还有细菌性的病害较为流行，大部分病毒是由垂直传播的方式由亲本传播给后代的。因此对加州鲈病害的防控一是苗场的检疫和规范十分重要，养殖户买苗应该找信誉良好、规模较大的苗场；二是可以建立无特定病原亲本，从源头断绝病害的流行。
2.高淳地区蟹鲈混养模式
成鱼养殖阶段的主要病害有：病毒性溃疡病、诺卡氏菌病、脾肾坏死病及肝胆综合征。病毒性溃疡病和脾肾坏死病属于病毒性疾病，没有很好的治疗措施，但在环境较好、优质饵料来源充足情况下较少单独发病，近年来发病较多的是诺卡氏菌病和肝胆综合征。诺卡氏菌病由诺卡氏菌引起，发病时鱼体抵抗力下降，往往也会并发其他疾病，导致死亡率较高，近年来已有较好的治疗方案；肝胆综合征大多是由于饵料问题导致，劣质饵料导致鱼体糖、脂代谢紊乱，从而导致肝脏损伤，鱼体抵抗力下降时并发多种症状，选用优质饵料是预防该病的最佳方法。
总体来说，改变传统的放养模式、改善养殖环境、降低单品种养殖密度是提高成活率的最佳方法。经过近5年的试验总结，在合理放养密度的情况下，采用“蟹鲈混养”模式养殖的加州鲈基本没有发病的情况，回捕率都在90%以上，也很好地说明了养殖环境对苗种成活率的重要性。
3.加州鲈全程人工配合饲料中存在的健康和品质问题有待完善
南京农业大学刘文斌教授对加州鲈全程使用人工配合饲料中存在的问题及应对措施作了如下分析。
加州鲈属于肉食性的品种，养殖初期仍然以投喂冰鲜鱼为主，但这种投喂方式导致水质恶化较严重，蓝藻暴发特别多。原因是加州鲈产量较高，一般亩产1000～1500千克，投入的能量比较多，排泄物也较多，鱼体有效磷的含量较高，磷的排放量较高，造成蓝藻暴发。因此要想健康、可持续地养殖这条鱼，必须要用人工配合饲料来替代冰鲜鱼投喂。
加州鲈养殖在美国基本是以人工配合饲料为主，十多年前我国也借鉴了他们的做法，经过十多年的试验，在加州鲈驯化阶段投喂人工配合饲料已经非常成熟了，但在配方方面仍存在一些问题。加州鲈配合饲料全部是膨化料，为了满足加州鲈肉食性的需求，饲料的油脂含量很高，因此加州鲈饲料属于高能饲料。在加州鲈产量比较大的情况下，高脂高能导致加州鲈肝脏代谢疾病，从而影响其健康，而腹脂增高会影响其品质，因此现阶段健康和品质是加州鲈养殖存在的两大问题。这两个问题也还是会有解决的办法，比如能量饲料方面，饲料营养岗位专家通过3～5年的探索，会逐步得到改善，但这可能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为就营养素而言就有十几到二十种，需要十多年的研究才能完全弄清楚，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参照美国的标准，但美国的基础配方跟我们国家的基础配方不一样，他们是以鱼粉、豆粕为主，而我们国家主要是用杂粕，由于在国内鱼粉价格较高，很多饲料厂为了节约成本还是采用高糖高脂的配方来做，再加上多维配方透明化程度比较低，可以拿来用的数据比较少，这也造成了我国现阶段人工配合饲料在配比上不太科学、不太完善。
另外，近几年加州鲈养殖量不断扩大，苗种资源较丰富，配合饲料的产量也较高，规模也在扩大，导致很多时候市场价格下跌。去年加州鲈价格较低，很多养殖户会亏本，饲料厂将饲料价格下压，加州鲈饲料从14000～15000元/吨下降到9000元/吨，企业为了不亏本，配方饲料的质量肯定会有所下降，因此在市场行情不好的情况下提高产品的质量很困难。适当控制某个品种的规模，才能获得可持续的发展。
4.加州鲈尾水处理存在较大问题，江苏各地区正在进行尾水处理工程化大改造
关于淡水养殖尾水处理的相关问题，我们采访了负责修订《淡水养殖尾水排放要求》主要起草人——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陈家长研究员。
据陈家长研究员介绍，目前修订的《淡水养殖尾水排放要求》初稿已形成，正在征求各方意见，尚未定稿。养殖尾水主要指标为N、P，其浓度与工业废水比较相对较低，处理难度大。不同的养殖品种与养殖方式尾水中N、P等指标存在一定的差异性，针对加州鲈而言，由于该品种对蛋白质需求高，残饵及排泄物等因素造成养殖尾水中N、P的含量比一般的养殖品种要高。近两年的监测数据显示，传统加州鲈池塘养殖尾水的N、P时有超出《淡水养殖池塘排水要求》（SC/T 9101-2007）与拟修订出台的《淡水养殖尾水排放要求》（修订中）的限量要求。
目前，针对加州鲈养殖尾水问题，要多方面着手解决，如改变传统的池塘养殖模式，从源头解决加州鲈养殖尾水问题，也可通过增加养殖尾水处理系统，如 “三区两坝”尾水处理等，实现可持续性发展。
(待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