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速度快、体型好、成活率高”从“福瑞鲤

鲤鱼是大宗淡水鱼养殖的一个重要品种，养殖范围广、产量高，优良的品种是促进产业可持续发展的基石，为了了解我国鲤鱼品种的选育现状，我们采访了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水产遗传育种研究室副主任、国家大宗淡水鱼产业技术体系育种岗位专家董在杰研究员，请他就鲤鱼新品种的选育，尤其是“福瑞鲤”及“福瑞鲤2号”的选育、推广情况做一介绍


1、请您谈谈我国鲤鱼育种的发展历程及目前的现状。

到2018年为止，我国一共有215个新品种获得了水产新品种证书，其中鲤鱼新品种占29个，是获得水产新品种证书最多的品种。可以说鲤鱼在我国水产养殖遗传改良方面做得最好，这跟鲤鱼育种方面长期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鲤鱼的育种起步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鲤鱼育种初期新品种相对较少，由于选育耗时较长，而利用杂种优势只需一代就可以获得新的品种，所以，当时的育种方式以杂交育种为主。在29个鲤鱼新品种中，杂交种占8个，然而杂交育种有一个显著的缺点，在亲本配对时，不同品种的雌鱼和雄鱼要严格区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一旦不能完全达到要求，后代的苗种质量就会受到影响。为解决这一问题，人们可以采用先杂交再进行选育的育种方式，当选育进行到子五到六代时性状已相当稳定，可以在同一个群体中挑选雌雄鱼进行繁育，极大地降低了苗种场繁育工作的难度。

得益于我国鲤鱼丰富的遗传资源，29个鲤鱼新品种中，选育种占18个，其中包括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以下简称中心）研发的建鲤，我们团队研发的“福瑞鲤”、“福瑞鲤2号”，以及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黑龙江水产研究所研发的“松浦鲤”、“松荷鲤”、“易捕鲤”等。大多数鲤鱼选育种主要采用常规的群体选育方法，但是群体选育会增加有害等位基因纯合几率，带来近交衰退的问题，而家系选育则可以得到具有一定性能特征，血缘又不至于过近的品系。在培育家系过程中，减少环境方差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然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环境对表现型的影响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随技术的不断发展，数量遗传学最佳线性无偏预测法（Best Linear Unbiased Prediction，BLUP）走进了我们的视野，这种方法能有效剔除不必要的环境因素，相对于其他方法能更好地估算出育种值，提高选择效应，有助于提高选种的准确性，加速群体的选育进程。目前最佳线性无偏预测法还未能大规模应用，但是它作为一个多学科交叉的成果，值得进一步探索，“福瑞鲤”和“福瑞鲤2号”正是基于这种方法研发成功的。

目前，现代分子生物学发展迅猛，基因组学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大宗淡水鱼遗传改良也应从分子、基因组方面进行，鲤鱼育种的成效基础好，更有着大量丰富的基础研究，是最具研究基础的品种之一，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孙效文老师2014年完成了鲤鱼全基因组序列图谱绘制，所有数据都已公开发表，利用这些数据，就可以精准地选则不同的性状，进行优良品种的选育，我们课题组也正在通过基因组、转录组对鲤鱼生长速度、体色、肌间刺等优良性状进行筛选。不管是从技术方法还是品种的获得来说，分子育种都是最具发展前景的领域，将使育种工作进入更加精密、目的性更强的崭新阶段。




2、2018年是“大宗淡水鱼类产业技术体系”设立的十周年，在这十年间，您所在团队在鲤鱼的品种改良方面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果？

国家大宗淡水鱼类产业技术体系隶属于现代农业产业技术体系，承担了解决大宗淡水鱼供给侧优质高产、模式升级、竞争力提升、延长产业链等技术问题。在“大宗淡水鱼产业技术体系”设立的十年间，我切实感受到了体系对水产业，乃至整个大农业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由科研转向产业一开始有一定的不适应，后来经过两到三年的磨合，以及一个鲤鱼新品种通过大宗淡水鱼产业技术体系进行示范推广，发现体系对我们产业技术的更新以及产品的应用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正因如此，我们也想通过大宗淡水鱼产业体系为大宗淡水鱼产业做更多的贡献。

之前我们的岗位是鲤鱼育种，进行大宗淡水鱼产业需求调查时发现很多地方反映建鲤种质退化严重。建鲤本身养殖效果和市场应用效果非常好，淡水中心每年也在进行繁育，并没有出现种质衰退的情况，体型、生长速度等优良性状还是有着很好的表达。但是建鲤近交强度较强，如果在推广过程中，苗种场不注意亲本的选择就会出现非常严重的近交衰退。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以建鲤和黄河鲤作为基础群体对建鲤进行进一步改良，通过1代群体选育和连续4代BLUP家系选育后获得了遗传性状稳定并具有生长快、体型好和饲料转化率高等优良性状的“福瑞鲤”鲤鱼新品种，并于2011年获得水产新品种证书。

考虑到鲤鱼的主养区在我国北方，大多数的养殖区都有越冬过程，在保持“福瑞鲤”选育过程中已经表现出来的优良性状的基础上，为提高它对寒冷的耐受能力，保证自然越冬的成活率，我们引入了对低温具有较强适应能力的黑龙江野鲤群体，以进一步改良“福瑞鲤”的抗寒性状，使其能够进一步适应北方鲤鱼主养区的气候，提高养殖成活率和经济效益。引进黑龙江野鲤后，我们对这三个群体进行了双列杂交，获得了九个杂交组合，经连续5代选育后，2014年获得了额外具有抗寒性状的“福瑞鲤2号”，2017年“福瑞鲤2号”获得了新品种证书。

福瑞鲤研发成功后，我们通过大宗淡水鱼体系与各个综合试验站相结合，特别是河南、山东、东北、西北等鲤鱼主养区进行示范应用。将福瑞鲤无偿提供给养殖户，用实际养殖效果吸引周边养殖户进行推广。借助大宗淡水鱼体系的平台，福瑞鲤示范推广速度十分迅速，苗种供不应求，我们又在鲤鱼主养区设置了几个扩繁基地，增大苗种供应量，同时与各个综合试验站合作，探索最佳养殖模式。通过大宗淡水鱼体系的平台，“福瑞鲤”育、繁、推一体化工作成效显著，目前“福瑞鲤2号”的示范推广工作也正在进行。

此外，哈尼梯田冬闲田“福瑞鲤”养殖模式和稻渔共作“禾花鲤”养殖模式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淡水中心在云南哈尼梯田开展合作帮扶工作以前，哈尼梯田只种水稻，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土地是闲置的，梯田冬闲田生态养殖“福瑞鲤”，转变了千百年来哈尼梯田只种一季水稻、半年时光放水养田、产值低下的耕耘模式。今年3月，中国工程院刘旭院士、陈温福院士、唐启升院士以及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党组书记魏琦、全国水产技术推广总站副站长胡红浪、东海水产研究所所长庄平、淡水渔业研究中心主任徐跑和黄海水产研究所方建光研究员等组成的院士专家团亲自去现场测产，“福瑞鲤”亩产可以达到50千克以上，1千克可以买到40-60元，养殖效益非常高，扶贫脱贫效果显著，受到了包括习总书记在内很多领导的关注。

“福瑞鲤”在哈尼梯田所取得的成果不仅符合国家的政策，为国家重大的工程做出了贡献，还激发了当地年轻人留乡务农的积极性，减少了劳动力的流失，“以渔促稻”保护了哈尼梯田的水土系统，对云南哈尼梯田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开发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福瑞鲤”在哈尼梯田取得的种种成绩，都离不开整个大宗淡水鱼体系，特别是云南综合试验站的协同配合。

此外，在“大宗淡水鱼类产业技术体系”设立的十年间，我们也获得了国家及省部级奖7项以及高效育种方法和良种扩繁方法等多项专利，这些都离不开鲤鱼育种和技术推广。在人才培养方面，培养了多名年青的鱼类育种人才和硕、博士研究生，我本人也也获得了国家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全国农业科研杰出人才等称号，这些成果的取得实际上都是借助于福瑞鲤的育种工作。

3、2017年12月“福瑞鲤2号”通过了水产新品种审定，请您介绍一下福瑞鲤2号的研发过程。

“福瑞鲤”的选育主要是关注生长速度和产量，“福瑞鲤2号”的选育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对抗寒性状的选择。鲤鱼的主养区在北方，鲤鱼本身具有一定的抗寒能力，直接筛选抗寒性状较为困难，我们就想了另外一个方式，鲤鱼越冬的死亡率也是跟抗寒相关的，越冬后的成活率高，就能部分说明或者间接说明它的抗寒能力强。“福瑞鲤2号”是该领域第一个进行多性状选育而获得的新品种，每一代同时对生长速度和越冬成活率进行选择，保留了高生长速度的同时，越冬的成活率提高了6%以上。鲤鱼本身越冬成活率就不低，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又提高6%以上，这是相当可观的成绩。




4、“福瑞鲤2号”通过了水产新品种审定后，进行了哪些工作，有哪些新的进展？


一是“福瑞鲤2号”的推广工作。“福瑞鲤2号”具有良好的抗寒能力，我们主要在向北方鲤鱼主养区进行推广。“福瑞鲤2号”2017年刚刚获得新品种证书，示范推广面积还不是很大，之前做了一些中试小试，所以目前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提高“福瑞鲤2号”的示范面积，提供后备亲本的苗种甚至直接提供来源于核心群体的亲本。核心群体的成本是非常高的，我们也在上面倾注了很多的心血，虽然有很多人会觉得这个价格不低，但实际上真正跟它本身的价值来比说还是远远不足的，但是我们工作的根本目的是为三农服务，为了造福更多的渔民我们还是会将核心群体的亲本直接提供给苗种场。
二是“福瑞鲤2号”不同模式的养殖和示范应用。除以前常规的池塘养殖和网箱养殖之外，结合国家绿色生态发展的要求，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稻渔共作、工程化养殖、跑道养殖等绿色生态养殖模式的示范推广工作。

三是进行能适应不同养殖模式鲤鱼的选育工作。“福瑞鲤”和“福瑞鲤2号”选育的过程一直是在池塘中进行，在其他的养殖环境下，一些优良性状不一定能够表现出来，培育一个适合不同养殖环境的新品种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例如专门适合稻田养殖或者专门适合高密度养殖的品种，以更好地对不同养殖模式进行技术及苗种支撑。

5、目前获得“福瑞鲤2号”授权的扩繁基地有几家，情况如何？

目前获得“福瑞鲤2号”授权的扩繁基地有四家，分别在河南商丘，河北唐山，宁夏银川和广西南宁。在“福瑞鲤”的推广过程中已经积累了三家扩繁基地，河北的淡水渔业创新团队了解到“福瑞鲤2号”研发成功后，迫切想在河北建一个扩繁基地，特意找到大宗淡水鱼体系首席科学家戈贤平研究员，戈贤平研究员带着我们去实地考察后，觉得符合扩繁条件，于是就增加了“福瑞鲤2号”唐山扩繁基地。这四家扩繁基地与我们联系紧密，具有我们的授权，要求扩繁方式必须依据我们提供的技术路线，我们会定时监督，苗种质量可以得到保证，平均生产能力10亿尾/年，实际销售量能够达到1.5亿尾/年，苗种的价格相对较高，效益可观。其他省份地区也有很多未授权的“福瑞鲤”扩繁基地，我们也会把技术要求提供给他们，但是未授权的“福瑞鲤”扩繁基地繁育流程如果缺乏监管，容易出现近交衰退，苗种规格参差不齐的问题。




6、“福瑞鲤2号”适宜在哪些地区进行推广养殖，对养殖条件和养殖技术有哪些要求？适合的养殖模式有哪些？

鲤鱼本身是一种世界性的鱼类，“福瑞鲤2号”也是一样，在全国各地都可以进行养殖，从选育目标来说，“福瑞里鲤2号”更适合北方养殖，此外，在一些不适宜种植庄稼的盐碱地也可以进行养殖，帮助当地农民脱贫致富。
“福瑞鲤2号”的养殖没有特殊的技术要求，鲤鱼是一个相对的容易养殖的品种，与普通的鲤鱼一样，“福瑞鲤2号”适应性强，对一些恶劣的环境有着良好的抵抗能力，对养殖条件、养殖技术要求与普通鲤鱼相同。“福瑞鲤2号”适合的养殖模式有很多，但鲤鱼是吃食性的鱼类，残饵不可避免地对水质会有一定的影响，传统的池塘养殖、网箱养殖模式在国家绿色生态发展的要求下注定要被淘汰。渔稻共作、跑道养鱼、工程化养鱼等一些新型养殖模式不仅高效环保，产出的商品鱼品质也好，值得大力发展和推广。




7、目前鲤鱼价格相对低迷，您认为鲤鱼产业今后应该如何发展？

我们通过体系的综合试验站，在全国各地走访调查，也经常思考这个问题，目前整个大宗淡水鱼的市场价格都不是很好。鲤鱼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对中国整个文化体系有着重要的意义，在我国的北方，现在还是有着养鲤鱼、吃鲤鱼的传统习俗，在我国的南部稻渔共作等新型的养殖模式下鲤鱼养殖的效益很高，稻田里养出来的“禾花鲤”，个头小，养殖周期不长，但价格却可以达到每千克40-60元，做出来的菜价格也很高，在福建武夷山区每年还会组织禾花鲤烹饪比赛，从这个角度来讲，鲤鱼价格并不低迷，但是，禾花鲤的市场接受度并不广泛，基本上只在当地市场受到欢迎。从整个市场来看，鲤鱼市场不景气、价格低迷，一是由于鲤鱼本身适应性强、产量高，特别是池塘养殖这一模式下，养殖密度高，供大于求，价格难免下降。二是随着我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水产品的要求也变高了，以前吃鲤科鱼类觉得营养丰富口味好，而现在人们则偏好一些更加高端的鱼类，这也导致了鲤鱼市场受到影响。

解决这一问题要依靠我国农业农村部渔业渔政管理局提出的“减量增收，提质增效”方针，提质增效一方面可以从育种入手，但是毕竟不可能把鲤鱼改良成黑鱼、鲈鱼，实际能产生的影响较小。二是从养殖模式入手，不去一味的追求高密度高产量，进行生产模式的改变，帮助大宗淡水鱼走出价格低迷的困境。

根据大宗淡水鱼产量过高导致“增产不增收”这个问题，有专家提出，育种领域应不再进行生长速度的改良，以达到“减量”的目的。这个观点我认为不可取，很多人没有意识到，生长速度的提高对提质增效具有重要的意义。生长速度的提高，不管是对水产、畜禽甚至对农作物的种质改良工作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生长速度的提高实际上是饲料转化率、能量转化率的提高。提高生产速度的最终目的不是盲目地增加产量，而是为了在减少养殖密度的同时达到相同的产量。生长速度的提高，一是提高了饲料转化率，降低了养殖成本，二是在产量不变的情况下降低了养殖密度，有利于调控水质，水质好，鱼的品质也就好，价格也就更加高。三是绿色环保的养殖模式是鲤鱼产业乃至整个水产养殖行业今后的发展方向，养殖密度的降低减少了药物、饲料的投入量，不仅达到了增收的目的，还从源头上减少了水产养殖对环境造成的压力，绿色环保，减量增收，一举多得。

渔民有时很难接受新的理念，为了将提质增效落到实处，就必须进行示范应用，在示范区少量投放生产速度高的优质苗种，达到相同的产量、更大的规格，例如，原来放2000尾普通苗种的塘，现在投放1500尾生产速度高的优质苗种，从而达到与投放2000尾鱼苗相同的产量，而且养出的鱼规格更大，市场价格更高，成本更低，水质更好。示范点周围的渔民看到实际的结果就会更加容易接受和理解这种新型的养殖模式，但是真正做到这一点是相当困难的，因为“丰产丰收”是包括渔民在内的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为了将“提质增效、减量增收”落到实处，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